无痛分娩绝对是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发明之一。

我在上篇文章（见‬‬个人主页‬）说到我的痛苦催产历经整二十四小时后终于开三指满足了打无痛的要求，而我在前几次和医生约谈中一直提到我要使用无痛，所以在我入院时候就一切都准备就绪。半夜十一点多我终于从催产病房转移到了产房，虽然只隔了两三个房间，但我在马先生的搀扶下歇了两三次才走过去。床很舒服，就是我之前去医院参观的那间蓝绿色的产房，不过因为夜晚的关系，所以都是点的电动蜡烛，很昏暗。艰难地数着宫缩，等待麻醉医生。半小时后麻醉医生来做了自我介绍，和我握手。这边反正每次来助产士和医生都是自我介绍加上握手问好，之后还会祝贺，总之我在医院期间至少和三十位有余医护人员握手过。

侧身，消毒，插针，埋管，所有这些和宫缩相比都是毛毛雨，根本感觉不到痛。因为上无痛早，所以宫缩间隔时间三两分钟足够，麻醉医生说如果有宫缩就告诉她一声，她可以暂时停止等我，然后再继续。经过两次宫缩后，输液管就埋好了，医生拿了冰块，放在我脖子周边感受温度，然后再放我腿上看是不是已经起效果，反复测试了两三次，才终于感觉不到冰块的温度，顿时每次宫缩的疼痛也减轻了，轻到几乎察觉不到，还好身边一直有屏幕监测宫缩，通过不断变换的数字能知道每次宫缩的到来。所以才说无痛绝对是伟大的发明，简直就是地狱和天堂的分界线。

上无痛的医生走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半，勉强睡了一会儿，睡不踏实。助产士给插了尿管，感觉我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管子。因为打无痛后还得注意补水，所以还得同时挂水。无痛的针剂量虽然每小时有固定上限，但每次给自己输的时候可以自己按，只是要同时告知助产士一下，方便她们控制。助产士给先生搬了个沙发在我床旁边睡觉，如果我有任何不舒服可以随时按铃叫助产士。夜里一点多的时候想去卫生间，助产士说，打了无痛后就不能去卫生间了，因为腰部以下没知觉……然后就给我拿了个便盆在身下。其实那时候就是快生的感觉，才会想去厕所，自然不会真的排泄。果然助产士进来两次我都说再给我二十分钟，但就是没反应……终于到两点半多的时候我放弃了。助产士再次做内检，然后她说不确定，问我是不是可以再内检一次，得到我同意后她才进行再次确认，说开指不可思议得快，已经九指到九指半之间了。

不知道别人打了无痛和生产的反应，我的反应就是呕吐。下午已经开始呕吐，夜里更是如此，吐得天昏地暗，直到人生第一次吐出胆汁的感觉，满嘴的苦涩。助产士看我胃都吐空了，问我想喝点什么甜的补充体力，我虽然知道我包里就有红糖，蜂蜜，但这种时候？我说，冰可乐！然后助产士就立刻拿来了一瓶冰可乐，还插了吸管，耐心地帮我拿着。

很快就十指全开，在助产士的指导下开始在宫缩的时候用力。因为床是没有护栏的，打了无痛分娩的标准生产姿势是双手抱紧自己的大腿，同时腰部下沉向下发力。试了很多次，但进展不多。助产士叫来另外一位当班的助产士帮我调整姿势，改成两只脚分别蹬在她们的腰部帮我更好地发力，后来又来了一位见习医生帮忙。后来才知道因为宝宝比预计的大很多，所以生产起来有困难。整个生产过程很漫长，因为每次都得等宫缩，而我还在间歇性呕吐，所以差不多快三个小时还没有生下来。助产士打电话叫来了值班医生，观察后说，难产，得侧切了，时间太久，宝宝不安全，问我行不行。我当然说行了，只想一切赶紧结束。

后来大概是医生发现，即便是侧切，也很难生出宝宝。于是立刻准备真空吸引器，得把宝宝吸出来。只感觉那个东西很像金属的质感，一直在我产道里旋转，似乎在找合适的角度，若是没有打无痛，我觉得肯定会疼得昏迷。医生严肃地跟我说，没有太多时间，而且即便用了额外的帮助，主要还是得我发力才行，跟我说宝宝快出来了，已经看到头发了。最后发力几次肯定就没有问题了。反正当时已经麻木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使出了力气，还没有什么感觉，就看到医生把婴儿举起来给我看了。当下的感觉是：嗯？这就结束了？医生问先生是不是想剪脐带，然后没有擦洗就把浑身是血的宝宝放我身上了。

我觉得电视情节里的夸张似乎让人们对平淡感受起了质疑。窗外已经亮天了，借着透过窗帘的光和屋里昏暗的灯，我觉得她全身是紫色的，小小的一只，已经会睁开眼睛，很安静得趴在我身上。至于我的内心感受？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波涛汹涌，因为从怀孕就知道会有和她见面的一天，只觉得我们真是生死之交了。

因为还需要排出胎盘，所以宝宝被助产士抱在一边简单擦洗后就交给了先生抱在怀里。胎盘黏在体内，两次宫缩都没能排出来。医生要求抬高腰部，然后重重地自由落体，试图让我把胎盘震下来，内心再次感慨还好打了无痛。历经二十多分钟才结束，助产士问我要不要看看胎盘，我说还是算啦，不过先生有看到，据说是很大的一坨。

一切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因为宝宝七斤八两……难产导致严重撕裂，开始缝针，嗯，又到了感慨幸亏打了无痛的时候。医生和见习医生一起研究怎么才能缝得更好，只听到针线声，惊悚的感觉，倒也没觉得太疼，但我知道等无痛效果散去后，自然有的我承受了。缝针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结束。接下来拆除无痛，只留下普通的输液补充水分。从产床转移到病床上，护士帮忙拍下了我和宝宝的第一张合照，然后就被推到产后护理病房了。

在缝针后两个小时，护士们就要求我去小便，但因为我的无痛分娩药效根本还没有散去，整个左腿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所以根本没办法去卫生间，于是医院推来了带盆的轮椅让我坐上面解决，这项任务倒是完成了，站起身回头看到半盆血也是很心惊，但其实后来才知道每次都满血也是要持续上一周多的。第二次想去卫生间的时候，按铃叫来护士扶我，到卫生间后她问我能自己走回病床吗？我自我感觉还行，她就去其他房间了。站起来感觉自己有点虚，在洗手台扶着想休息片刻。下一秒断片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卫生间角落的地上，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按墙上的紧急呼叫铃，来的护士吓坏了，立刻回去叫来其他的护士，一个负责把我的床直接推到卫生间门口，另外两个把我扶起来到床上。而我最担心的是刚缝好的伤口会不会因为我跌在地上裂开。

在当下的时刻，觉得每一分钟的生产过程都特别难熬，尤其是阵痛宫缩。但其实在经历完后，和别人说起来的时候，倒也可以描述得很淡定。人果然是健忘和善于自我疗愈的生物，这才得以一路虽然艰难，但依然可以无畏地大步朝前吧。

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那时候每天吃着很多止疼片的我还不知道，因为骨盆愈合错位，接下来的半年一直做理疗，根本都没办法正常走路，这个事情我们留着下篇说（见文末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