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尘肺病人构建了一个15米半径的“散兵坑”。

上周袁立和《演员的诞生》节目组产生矛盾，随即成为网络热点，80万元酬劳的话题也甚嚣尘上。但很快峰回路转，袁立表示这笔钱本要捐给关注600万尘肺病人的公益基金会“大爱清尘”。不管这场争论本身如何，正如袁立所说，尘肺病农民因此再次被推到大众视线前。

也正是上周，《天下网商》记者走近湖北郧西尘肺病人的生活，发现这里有离不开的制氧机，有止不住的咳嗽和逐渐纤维化的肺。“你们下次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在不在嘞”，分别时，尘肺病人和记者如此绝望道别。

所幸有袁立和“大爱清尘”，有数以百万记的淘宝“剁手党”——他们捐出的796万元，为2643位尘肺病人构建了一个15米半径的“散兵坑”。

文/郑璐瑶

1.一个15米半径的“散兵坑”

正如袁立所说，“冬天到了，他们最难熬的日子来了”。

十五米，是制氧机管子的长度，也是43岁的尘肺末期病人邓正东余生的活动半径，这就是他的一个散兵坑。

制氧机

这台发出“哗啦哗啦”抽水声的制氧机，来自公益组织“大爱清尘”。成立初期，它便在“淘宝众筹”和“支付宝公益平台”上线，数以百万淘宝买家“十元”、“百元”地捐款，六年来共筹款796万元。

淘宝捐助页面

借助政府、淘宝公益平台和社会各界的支援，“大爱清尘”迄今已救治2402人，助学5294人，并发放制氧机2643台。

而其中一台制氧机，便在今年3月份来到了邓正东身边。

“我命挺好的。” 这个形销骨立，眼睛因长期咳嗽外凸，发起病来肺像要炸开的男人看着制氧机笑着说。

邓正东（左）和志愿者聊天

2.井下的十七年

1998年春节刚过，24岁的邓正东告别妻女，从湖北郧西县香口乡枣树坪出发，背着一袋干粮来到内蒙古一个私人煤矿场。几百米深的矿井，乘着缆车下去要半个小时，逼仄的空间，稀薄的空气，暗无天日的井底，煤灰肆意弥漫，邓正东一呆就要12个小时，连喝的水都混着煤渣子。这样的日子，他一过就是20年。

邓正东

2015年初，邓正东发觉喘不上气，到医院一查——尘肺病末期。医生看着CT片摇摇头，告诉他，你的肺啊，就像一块豆腐掉进了煤渣里，治不好，回家吧。

他拿着诊断书回到矿场，老板当场辞了他，唯一的补偿是5000元人民币。

回家路上，听说陕西有家诊所能治好尘肺病，他咬咬牙，转车去了那里。一周的疗程，输液、药不断，钱也快花完了，病却没见好。他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回到家，妻子得知病情，跟他离了婚。他便和女儿相依为命。

“人都想过好日子，没什么怪不怪的，对吧？”对于妻子的离开，老邓弓着腰，喘着粗气，看得坦然。

3.离不开的制氧机

12月的湖北山区，气温低至零下，衣服挂在外面一个晚上就能结成冰柱。老邓不敢出门，怕感冒。“得了尘肺病，一感冒就要住院，又是一笔开销。”他不住地嘟囔。女儿在外上学，老邓和制氧机相依为命，自己做饭洗衣。

邓正东的厨房

中午，他穿着女儿的高中校服，鼻子插着氧气管子，挪到厨房做饭。

他掏出一把青菜，在水中过了过，把砧板放到小矮凳上，佝偻着腰，一点点切菜，切三、五下就得停下顺气。一把青菜，他足足切了半个小时。老邓的主食是白面，因为做起来不费劲，用水把面、菜煮熟捞上来便是午饭。

邓正东的午饭

吃饭前，他得先吃药，氨茶碱片和复方甘草片缓解咳嗽和痰，消炎药缓解肺病。可消炎药吃多了，胃又吃坏了。他指了指房间一角女儿买的零食：“不敢吃。”

不过女儿买的暖宝宝却对他至关重要。

尘肺病人到了末期肺组织纤维化严重，会大量咳痰。块状的痰，常常导致呼吸困难。老邓就用暖宝宝，贴在胸前化痰。

没有制氧机之前，老邓每天几乎都在等死，躺着呼吸对他而言也是难事。他没有精力，也不敢出门，都是在自己毛坯房里，弓着背，两手搭在膝盖上。

邓正东每天都是这样弓着背度日

见到有人来，他止不住地开心，将面条放在一边，陪大家聊天。志愿者们让他先吃，面凉了，他固执地不答应，“你们下次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还在不在嘞。”

有人说那照个相吧，他抬起头，朝大家灿烂地笑了起来。

给老邓照的相

“我挺幸运的。”老邓指了指自己今年七月份搬进的精准扶贫房和那台制氧机，咧开嘴笑着说，他之前住的，是一个四面透风，屋顶见光的土危房。

老邓之前的住的危房

4.死后想捐献眼角膜

老邓每个月都要到县医院住院十天，这是唯一能让他皱眉的事，因为每次都要花不少钱。而住院的过程，也是九死一生。

2015年底，老邓孤身出山，去县医院看病，半夜在招待所突然发病，每喘一次，肺就像达到极限的气球一样要炸开。他说不出话，只能凭借最后一点力气撞门，吵醒了老板，被抬到湖北太合医院，才捡回一条命。抢救花了七八千，医院见他这个样子，没收一分钱。

老邓在医院输液

“我遇到不少好人的”，老邓抬起头。

今年正月，老邓又被送去医院抢救，这次，是女儿学校给他发起了募捐，凑足了医疗费。

病好点，老邓寻思着要还钱，便在十堰火车站乞讨，结果在那冻了两晚，讨了200块，又给冻坏了，拉回了医院。说起这事，老邓有些懊恼，怪自己没用。

现在，老邓和女儿靠政府低保生活，县教育局和“大爱清尘”也提供了助学资金，就是住院开销大，得借钱。

今年四月份，老邓签订了眼角膜捐献协议，他说，自己得到那么多帮助，也想要帮别人。

老邓签下捐赠眼角膜的协议

女儿一开始不理解，他耐心地开导：“爸爸活着没什么价值，死后总得做些什么。”

我问他这样每天辛苦吗？

他坚定地摇摇头，很开心，能活一天是一天。

余华《活着》里说“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编辑/十一浪